清净法师:《六祖法宝坛经》讲记 护法品第九
护法品第九
神龙元年上元日,则天中宗诏云:朕请安秀二师,宫中供养。万机之暇,每究一乘。二师推让云:南方有能禅师,密授忍大师衣法,传佛心印,可请彼问。今遣内侍薛简,驰诏迎请。愿师慈念,速赴上京。师上表辞疾,愿终林麓。薛简曰:京城禅德皆云:欲得会道,必须坐禅习定;若不因禅定而得解脱者,未之有也。未审师所说法如何?
唐中宗禅龙元年(705年)正月十五日,则天太后和中宗皇帝下诏书说:朕曾迎请慧安和神秀两位大师到宫中来供养,在治理纷繁的政务余暇,经常参究一佛乘的教理。但是,两位大师都很谦逊地推让说:南方有惠能禅师,曾受五祖弘忍大师密传衣法,是传佛心印的人,可以迎请他来参问。现在派遣宫中内侍官薛简,带着诏书速往迎请。希望大师慈悲,迅速来京。六祖接到诏书之后,上表称病谢辞,表示愿意在山林终其一生。薛简便说:京城里的禅师们都说:想要体会佛道,必须要坐禅,修习禅定功夫;如果不通过坐禅习定而能得到解脱,那是不可能的事。不知道大师的看法如何?
武则天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自称是佛陀的虔诚弟子,佛学造诣深厚,今天佛教徒常诵念的《开经偈》,就是武则天的作品。尤其,则天皇帝对佛教最大的贡献,就是建立大乘八宗的丛林,奠定了后来中国佛教八宗蓬勃发展的基础。
中宗从小就接受玄奘大师佛法的教育,有佛光王的法号,曾经发愿出家修道。登位之后,全心全意护持佛教,在位五年期间,做了不少护法的事业。武则天和中宗皇帝奉佛虔诚,并且承继太宗、高宗时的护佛事业,使得佛教的发展如日中天。
中国历史上,帝王护持佛教,与高僧往来密切的事例很多。唐朝时,武则天与中宗曾经下诏云:朕请安秀二师,宫中供养。万机之暇,每究一乘。可见,慧安与神秀大师都是当朝所重的一代宗师。
神秀禅师对朝廷的贡献很大。他为国家制订礼仪制度,尤其在书信方面,做尺牍供皇朝参考。后来,神秀禅师的门徒与六祖大师的弟子,彼此对禅法的见解有很多不同的意见,纷争不断,此乃两位大师所始料未及。
神秀禅师于神龙二年(706年),在洛阳寺灭度,朝廷下诏谥号大通禅师,首开帝王为僧伽赐号的先例,并且为他举行了一场隆重的葬礼。从皇帝到王公大臣,都亲来送葬,歧王范、燕国公张说、征士卢鸿都曾为他撰写碑诔。他的门人普寂、义福禅师等,并为朝野所重,实际上也是对神秀禅法的推崇。
此外,嵩山的慧安国师,于隋文帝时就已出家,他的相貌端雅,不染俗尘,修学法门,无不该贯。隋大业年中,会集庶民,开通济渠,饥殍相望,师以乞得的食物救济病困。唐贞观年间,于黄梅山参谒五祖,遂得心旨,为五祖弘忍十大弟子之一。六祖座下的大弟子怀让禅师,曾经向他问道,只是当时机缘未具,安师遣以参叩六祖,成就了怀让禅师的悟道因缘。由此可见,慧安禅师对六祖大师的推崇。武则天待慧安禅师与神秀禅师一样,同等尊以师礼。中宗神龙二年,帝赐紫衣,尊以师礼,延入宫中,供养三载,备受尊崇。
二位国师对六祖惠能大师非常推崇,因此,对于皇帝的诏请,慧安和神秀大师一致上表辞让,他们说:南方的惠能禅师,曾经接受弘忍大师的衣钵传法,佛心印可,理当诏请他入京问道才是。由此可见,神秀大师与六祖惠能大师的感情,并不如传言般的势如水火。而且,神秀大师也曾屡次请人带信,派人迎请惠能大师北上传法,甚至几次上表,向朝廷荐举。只是,惠能大师每次都称疾固辞,他自谦说:我形貌丑陋,身材矮小,如果到北方,北方人身材比较高大,见到我丑陋的样子,反而不信佛法,不如我不去。所以,在《宋高僧传》里评论说,神秀与惠能禅师的德行,可以说在伯仲之间,彼此相等,不相上下。
师曰:道由心悟,岂在坐也?经云:若言如来若坐若卧,是行邪道。何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无生无灭,是如来清净禅。诸法空寂,是如来清净坐。究竟无证,岂况坐耶?
六祖说:道要从自心去悟,怎么是在坐呢?经上说:如果有人想从坐卧相见到如来,这就是行邪道。为什么呢?因为,如来是无所来,也无所去。无生无灭就是如来的清净禅,诸法空寂就是如来的清净坐。究竟的真理本来无有一法可证,哪里还有什么坐或不坐呢?
六祖直指心性,说佛陀心法:我们成就道业是从心性上用功夫的,哪是去靠腿上练呢?《金刚经》中讲到若言如来若坐若卧,是行邪道,这个如来就指空性如来藏,空性如来藏无形无相,没有任何可言表的,随空而幻化万物,这里如来不是指化身佛了。如来是指空性如来藏,佛性。对所有体悟了佛性的人都堪称为如来,因为他如实证悟和代表了空性如来。所以,我们经常膜拜的阿弥陀佛、释迦牟尼佛、药师佛,是说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圆满体悟了空性如来藏,所以就称为某某佛、某某觉醒者。我们顶礼膜拜,见贤思齐,甘心效法,以期同修同证。
我们礼拜阿弥陀佛,观修阿弥陀佛的境界和世界,其实就是按照他所建立的境界去起修,从而证得像他那样的境界,获得他那样的世界。所以,在这里讲的佛,不是讲的单一的一个人,只是有这么一个人证悟了佛陀的境界,我们就说他是佛,说他是觉。他是一个觉悟了的人,而真正说他具有的不可思议神力,具有的那个能量,是指我们和他同等不二,本源共有的那个如来藏性,佛性。我们拜佛,不是拜的那个像,是通过拜那个像,恭敬于无形无相、无法言表的佛性。因为,佛性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没有语言可以表述它,之所以没有语言可以表述它,是因为佛性超越概念。那种境界只能由证悟了的人和证悟了的人心心去沟通,而无法用概念沟通,没有证悟的人无法体悟证悟了的状态。所以,就建立一个假相,建立一个佛的偶像,让大家去礼拜。
以文殊菩萨代表我们佛性本具的般若智慧品质,以普贤菩萨代表我们佛性中本有的精进勇猛品质,以观世音菩萨代表我们本有的大慈大悲品质,以地藏王菩萨代表我们救度众生的愿力品质,以韦陀菩萨代表我们那种勇猛降伏的坚定品质都是用某种庄严形象来表达我们自性本具的一种优秀品质。之所以用这个特定形象表述,是说这个形象的那个人在因地修行的时候,他正好完全是按照佛性的此种品质去起修而成就的,我们称作波罗蜜。因此,就用这个人命名和代表佛性的此种品质。同时也就是说,我们每个人本具这种品质。你想成为谁,你去效仿他,临摹他,持念他的咒,结他的印,观想与他同在,合二为一。所以,你将证得和他一样的能量。
这样我们就知道了,为什么我们说西藏某一位上师是某某菩萨的化身。很多人认为是不是某某菩萨投胎到他家里去了?不一定。这是一个狭义的想法,真正广义的内涵是,他证得了某某菩萨的优良品质,或者证得了和某某菩萨比较相应的品质,这种品质在他身上显现,就称为某某菩萨的化身。
藏地寻找转世灵童,有人可能会想会不会找错呢?寻找转世灵童的制度是非常严谨的,一般不会出错,即便出错了也没有关系。你把一个小孩抱过来说:你前世是一位高僧大德,你看这是你前世的照片,这些人是你前世的弟子,这是你前世写的书,这是你前世讲的法,不断地熏修他,帮他建立完善的僧格。这个小孩也深信这一切就是他前世所做的,这时候前世上师的那种能量就会从他心性中完全显现,他与前世的品质完全相应了。于是,他就继承和显发了前世的智慧,也就成为前世的化身,与之无二无别。所以说,找转世灵童永远不会找错,就在于此。因为,他们的僧伽教育制度也是非常严谨和完善的。
《楞严经》和《法华经》都讲到观世音菩萨,示现三十二应,以无作妙力,寻声救苦,广度众生。观世音菩萨就是我们自性的慈悲品质和能量,当我们有难向菩萨祈祷时,我们本具自性即刻如《金刚经》所说如来悉知悉见,佛性如调度中心的运作一样,立刻就地取材,应机显现,找到有条件帮助我们的人,让慈悲品质在他心头生起,主动帮我们解决困难。而这个人的那一刻,就可以说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或许他过去从不喜欢帮助人,而此时此刻他却很愿意帮助我们,或许过后他自己也觉得偶然。这就是观世音菩萨所说的不动道场涉入世间,不坏世界能遍十方。因此,任何人随时都可能成为我们的观世音,我们随时也可以成为任何人的观世音就在慈悲心生起的那一刻!
这里说到如来,如来是指如来藏,它非坐非卧,非来非去,它超越一切概念。如果我们说佛在那里坐着或站着,如果基于说法身和佛性的话就是错误的。所以说,若言如来若坐若卧,是行邪道,说的是如来藏性是空寂无相的,没有坐卧的概念。
我们的心安住我们的佛性,佛性的状态就是无所从来,亦无所去,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我们把心安住在如来藏性上的时候,这就是如来清净禅。
诸法就是一切现象一切事物,你了知了一切现象一切事物,不外乎是如来藏性的妙用。这时候你的世界就不是乱糟糟的嘈杂音声,而是一种有条不紊的幻化,而且很优雅。这种状态,这时候才叫真正的如来清净坐。所以,并不是说你的腿子坐着不动。如果你的腿子坐着不动,你的心仍然生着烦恼,前怕狼后怕虎,纠结过去恐惧未来,坐在那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六祖在这里绝没有否定打坐的说法,只是说打坐不是目的,只是个形式,真正我们不是通过打坐来获得和我们的佛性相应,我们的佛性不论是在圣人还是凡人,在佛、菩萨还是在凡夫这里,它都是法身寂静安详,化身放光动地。如是观照,如是妙用。只是众生在烦恼纠结之中感悟不到佛性的显现,无法与佛性进行密度的结合,却徒然对抗和曲解妙趣天然。这样,自己妄想造作的心面对光明显现,感受的五蕴却是阴暗痛苦的混乱境界。所以说,六祖在这里直接就是单刀直入,直说如来藏性。
究竟的法是无修无证的,哪有什么还要去做呢?说究竟的法就是如来藏性,我们本有的佛性,我们的如来藏。它不需要去修,它也是如来藏。而且你不去刻意修,它也仍然在起妙用。所以,真正的如来藏是无修无证,它没有一个果位需要去证得,何况你在这里练腿子呢?
简曰:弟子回京,主上必问。愿师慈悲,指示心要,传奏两宫,及京城学道者。譬如一灯然百千灯,冥者皆明,明明无尽。
薛简说:弟子回京城以后,皇上必定要问我,希望大师慈悲,指示佛法心要,让我能奏闻皇太后与皇上两宫,并且告诉京城中所有学道的人。这就好比点亮了一盏灯,辗转燃点百千盏灯,使幽暗的地方全被照亮,光明将永无穷尽。
所谓无尽灯,就是取一灯分百千灯,灯灯相传,法脉无尽的意思。《维摩经》说:无尽灯者,譬如一灯燃百千灯,冥者皆明,明终不尽。在佛教里,灯代表智能、光明、佛法、真理;学佛,就是要点亮心里的明灯,以照破无始以来的无明烦恼。《华严经》说,善财童子以信心为烛,以慈悲为油,以念为器,以光为功德,以此无尽灯来灭除贪瞋痴三毒,来点亮内心的光明。学佛的要务,就是要点亮心里的灯光;外面的灯光纵使再亮,但是照不到自己的内心,唯有点亮心中的般若之灯,才能照亮自己,照亮别人。
禅宗讲究传承,讲究一脉相传。在六祖大师之前,历代祖师均以衣钵为传承信物;到了六祖大师以后,虽然不再授衣传钵,可是他提倡无尽灯,也就是要我们每一个参禅的人把禅法灯灯相传,所谓推舂日久功夫熟,祖宗勘挑无尽灯。只要我们舂米、推磨的功夫日深,铁杵终能磨成绣花针。只要我们参禅有所得以后,所谓一花五叶,分灯无尽,过去历代祖师的大法,就要靠我们点燃无尽灯,灯灯相传,才能相续不绝。
师云:道无明暗,明暗是代谢之义。明明无尽,亦是有尽。相待立名,故《净名经》云:法无有比,无相待故。
六祖说:道没有明、暗的分别,明、暗是新旧更替的意义。说光明永无穷尽,也是有尽,因为明暗是互相对待所建立的名称。《维摩经》说:佛法是无可比拟的,因为没有对待的原故。
六祖就说,道不能用明暗来说,明暗是代谢之义。南北朝时代的傅大士(傅翁)悟道偈云:有物先天地,无形本寂寥,能为万象主,不逐四时凋。老子《道德经》云: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
明暗就是对待法了,真正的法,我们说到明暗比喻的时候其实就到了太极,在太极已是矛盾建立了,我们说矛盾对立统一它也是矛盾。真正的道是在哪里呢?是在无极。无极是怎么表述呢?无极没有图案。我们看道家画的太极,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还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讲到这个道的时候它没有什么东西可讲,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没有语言去涵盖它,去讲述它。
因此,当你说一个明一个暗,一个阳一个阴,一个对一个错的时候,它已经是对待法了。所以,明暗是代谢之义。什么是代谢之义?就是这个没了那个出现,那个没了这个出现。这已经对待了,而佛法的真实涵义呢,《净名经》就是《维摩诘所说经》,《维摩诘所说经》中讲到法无有比,无相待故。比就是比量,法是绝待圆融的,它是绝待法,是一如的法,不是二元对立的法,它超越了对和错的概念。所以说,六祖在这里就开始告诉他法的内涵、法的心要 了。
简曰:明喻智慧,暗喻烦恼。修道之人,倘不以智慧照破烦恼,无始生死,凭何出离?师曰:烦恼即是菩提,无二无别。若以智慧照破烦恼者,此是二乘见解。羊鹿等机,上智大根,悉不如是。
薛简说:明譬如智慧,暗譬如烦恼。修学佛道的人如果不用智慧的光去照破无明烦恼,如何能出离无始无终的生死呢?六祖说:烦恼就是菩提,并不是两个东西,也没有什么区别。如果说要用智慧的光来照破无明烦恼,这是声闻、缘觉二乘人的见解,也就是以羊车、鹿车譬喻的根机。有上智大乘根性的人都不会作这样的见解。
六祖说,烦恼的本体其实就是菩提,无二无别,两者在根源上是没有差别的。众生说到以智慧来照破烦恼是二乘见解,就是小乘的见解,就像羊车、鹿车的见解。羊车、鹿车是在《法华经》中佛陀所说的一个比喻,用羊车、鹿车和大白牛车来比喻人天乘的法、小乘的法和大乘的法。用羊车、鹿车代表人天乘、二乘,也就是声闻缘觉乘,也是小乘的意思。那么,大乘的法它不是这样对待的。
简曰:如何是大乘见解?师曰:明与无明,凡夫见二。智者了达,其性无二。无二之性,即是实性。实性者,处凡愚而不减,在贤圣而不增,住烦恼而不乱,居禅定而不寂。不断不常,不来不去,不在中间,及其内外。不生不灭,性相如如。常住不迁,名之曰道。
薛简问:如何才是大乘的见解呢?六祖说:明和无明,在凡夫看来是不同的两种东西,有智慧的人了达它的性体没有两样,这无二的性体,就是真如实性。所谓实性,在凡愚身上并不曾减少,在圣贤身上也不会增加,住于烦恼之中不会散乱,处于禅定之中也不滞空寂,不是断灭,也不是恒常,没有来也没有去,不在中间也不在内外。不生不灭,性相一如,永不改变,称之为道。
这里,六祖把所有的对待法都回归空性一如的本源,万法自然就和谐起来。就像我们看到《楞严经》中讲到,如来藏到底是空的还是不空的?讲空如来藏,不空如来藏,空不空如来藏,都是要超越的。你用任何一种概念,任何一种定量把它标准化的时候,就认为别的是不标准的。而在佛性的状态,没有一个是标准不标准的概念。当你建立一个标准的时候,你就否定了和这个不同的一切。
温州遇安禅师,常阅《楞严经》,又名楞严禅师。一日阅《首楞严经》到知见立知,即无明本;知见无见,斯即涅槃之句,乃破句读曰:知见立,知即无明本。知见无,见斯即涅槃。乃悟。有人语师曰:破句了也。师曰:此是我悟处,毕生不易。
佛法到了上乘根性的时候,它不否认世间的任何东西。一切都是如是如是,就是这样,它是绝待圆融。所以,不用明或者无明来对待它。而明和无明的本体都是佛性,在无上乘密法中对这个的解释特别明显。
什么是烦恼即菩提呢?烦恼是未觉的状态,菩提是觉醒的状态,烦恼和菩提在佛性上,乃至在事项上是没有差异的。众生没有意识到二者同源而强行逆行取舍,就在心理上产生矛盾对立,就开始感受到分别所带来的苦。真正到实相状态时,轮回和涅槃是不二显现,平等一如。为了让众生从二元对待法中超越上去,所以密乘就讲了很多方法,让我们超越凡夫知见。例如,在二乘法高度,我们探讨众生的修行,造作贪瞋痴所产生的是轮回烦恼,勤修戒定慧所获得的就是解脱涅槃。而到了真正无上乘的时候,戒定慧和贪瞋痴同样都是佛性的一种表现形态。为了让还未达到这种高度的众生方便起修,藏传佛教中就用了很多方便的图像、真言、修法,来令众生从自我狭小的我法二执中超越出来。
贪瞋痴我们称为烦恼,戒定慧我们称为解脱,而贪瞋痴的当下和戒定慧的当下两者体性是一如的。例如贪,因为一切都是佛性显现,所以贪的那一刻也是佛性显现。
就像阳光透过玻璃投射到墙上,无论是玻璃上画了个什么图案投射到墙上,这里画了个乌龟,这里画了个人,它们的体性都是阳光的体现。我们不能在这里认为这个人很好,那个乌龟很讨厌,它们两个是同一体性的。如果回归到光之本体,就会发现:其实都是阳光的作用而映现的。同样,贪瞋痴当下的能量是来源于佛性,戒定慧的能量也是来源于佛性。如果我们在现象中的时候,我们假立名相说,这个不好,那个好;当究竟一如的时候,它们两个都是一样的,都是佛性光明。
比如说这灯,灯泡的能量,我们打开它,它就放光了。空调,我们打开它,它就散热了。不论是空调散的热,还是灯泡发的光,它们体性上其实都是来源于电。当我们安住于电的时候,我们发现它们两个所产生的作用,产生的妙用,都是电的作用,电的妙用。众生往往卡在这里,认为灯泡的功德大,空调的功德小,就会卡在事相上,而忽略了它本体的佛性妙用。为此,密宗和禅宗都明确提出来烦恼即是菩提,轮回和涅槃不二,是指体性一如。
密宗中讲到了,贪也是佛性显现,瞋也是佛性显现,痴也是佛性显现。为此,藏传佛教建造的佛像很微妙,众生的贪一般是贪财贪色,藏传佛教中就有种喜乐佛像,一尊男的佛抱着一个女的明妃,这个叫喜乐本尊。所以说,众生虽然贪,但那是喜乐本尊的化身。瞋是愤怒本尊,青面獠牙现愤怒相的佛像代表瞋,瞋的本体也是佛性的显现,所以叫愤怒本尊。痴就是安详寂静,我们用寂静本尊来表述。因此,无论是喜乐本尊、愤怒本尊,以及寂静本尊,他们都是佛性显现的不二化身。
众生的任何一个形态显现,其实都是佛性不二的在其身上的一种正常显现,戒定慧和贪瞋痴同是如此,是同一能量的体现。大家看《西游记》就会发现,表现的就是贪瞋痴之妙用。猪八戒代表了贪,孙悟空代表了瞋恨,沙僧代表了愚痴。但是,贪瞋痴却不离佛性,只要发起菩提心,此三者当下就能成就波罗蜜,而唐僧就代表菩提心。在佛性显现中,在我们凡夫来看,贪瞋痴不是好东西。但是,具有了菩提心的时候,孙悟空所代表的瞋恨现愤怒本尊,降伏魔障,取得真经,成就斗战胜佛。猪八戒所代表的贪财好色,显现为喜乐本尊,充满了喜乐色彩,而且把关系融合得很好。唐僧不高兴的时候就把孙悟空赶走了,赶走了不行啊,猪八戒再把美猴王请回来。所以,他起了和谐的作用,喜乐的作用。沙僧所代表的愚痴,话也说不好,仗也不能打。但是,他规矩能干,牵马挑担,任劳任怨,成就忍辱波罗蜜。
他们三个在没有发起菩提心的时候,会惹事生非,孙悟空大闹天宫,猪八戒骚扰嫦娥,沙僧工作失误打碎了琉璃盏。当用菩提心来引导的时候,他们当体就是佛性显现,最佳拍档,完美组合。我们看《西游记》中,他们四人实际上是完美组合,建立了美好的团队,最后都取得了真经,修成正果。这是比喻,比喻众生了知自己是佛性的不二显现。当你贪的时候,你在那里修喜乐本尊;你在着急发脾气的时候,是修愤怒本尊;你在发呆的时候,修寂静本尊。所以说,你只要了知佛性,贪瞋痴当体都是修行之真实妙用。所以说,这是密宗非常高端的直指修法。因此,我们说贪瞋痴和戒定慧在同一佛性的体性下是没有什么区别的,是超越二元对立的。
看似万般现象不一样,但是它们的体性是一样的。我们有分别就不是实相,而是假相;如果我们了知无二,就是实性实相。我们的实性在凡夫一点都没有减少,我们的佛性和释迦牟尼佛的佛性,他的没增加,我们的也没有减少。我们在烦恼中,其实佛性也依然不乱,就像我们看电视,电视屏幕乱糟糟,但是电没有乱。同样,看似烦恼的现象,其实它的本质并没有什么乱象。在禅定中本体寂灭,妙用却生机盎然。
超越了任何的对待,不被任何一个观念卡住。我们的佛性从来没有生起过,也没有寂灭过。相就是现象,性就是本质,现象和本质都是这么如是如是。常住不迁,就是佛性。不迁就是不变化不变异的,只要有变化的就是个假相,不是常的,是无常的。而佛性没有任何的变化,名之曰道,这就是道。这个道就是佛陀所说的那个本性,这就是我们想要描述却无从说起的那个本源状态。
有一则公案说:灵训禅师去参访归宗禅师时,提出一个问题,他说:如何是佛?
归宗禅师说:我不敢向你说。就是向你说了,恐怕你也不肯相信。
灵训禅师回答道:老师!您的话,弟子哪敢不信?
归宗禅师就再问说:你刚才问什么?再问一次。
如何是佛?
归宗禅师说:喔!如何是佛?你就是啊!
灵训禅师一听,我是凡夫啊!怎么一下子忽然是佛呢?赶快再反问,老师!您说我是佛,我如何才能知道我是佛?保证我自己是佛呢?
归宗禅师以一首偈语回答:一翳在眼,空华乱坠。若离诸相,即见诸佛。这意思是说:你不能见到自己是佛,因为自己有了无明妄想,就好像眼睛里面生翳,有了毛病,对于一切世间的真相就见不到了。如果你除去了这种毛病,就能见到如如的佛。
不知道自己是佛,不能认识自己,是因为自己不晓得寻密,秘密就在自己的身边。佛法说密意,一切都是密意;说不是密意,一切都不是密意。佛陀灵山会上拈花,这是很公开的事情。可是,大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大迦叶尊者微笑了,他知道,所谓心心相印,这就是密意。
简曰:师曰不生不灭,何异外道?师曰:外道所说不生不灭者,将灭止生,以生显灭,灭犹不灭,生说不生。我说不生不灭者,本自无生,今亦不灭,所以不同外道。汝若欲知心要,但一切善恶,都莫思量,自然得入清净心体。湛然常寂,妙用恒沙。
薛简又问:大师所说的不生不灭,和外道所说的有什么不同呢?六祖说:外道所说的不生不灭,是以灭来终止生,以生来显现灭,如此灭还是不灭,生也只是说不生。我所说的不生不灭,本来就是无生,现在也无所谓灭,所以和外道不同。如果你想要知道佛法要旨,只须对一切善恶诸法都不去思量,自然就能悟入清净心体,澄明常寂,妙用无穷。
六祖说,外道所说不生不灭,其实是拿灭来止生,拿生来显灭。是两个对待的,是两个矛盾的,即使说是矛盾同体,也是矛盾的。六祖说的不生不灭,超越了矛盾对立,也不是辩证法,也不是矛盾的统一,不是。是完全超越了这个矛盾。在外道的见地,矛和盾是对立的,但他们两个又是统一的。到了六祖这里,就是在佛性本体处,既无矛盾,也非统一,有亦空,空亦空,空空亦空,彻底超越,就是六祖所说的道,所说的不生不灭。
这就是众生关注点的不同。例如,以一棵树作比喻:树根为法身,树干为报身,树枝树叶为化身。外道谈生说灭是着眼于树枝树叶(化身)春去秋来,花开花落,而圣者则说的是树根(法身)不生不灭。《观经》说:诸佛如来,是法界身,入一切众生心想中,是故汝等心想佛时,是心即是三十二相,八十随形好。是心作佛,是心是佛。诸佛正遍知海,从心想生。倾情关注于树叶,忘失树根如如不动,就是感受轮回,生生死死;寂静安心在树根,静观树叶换开花谢,就是享受涅槃,不生不灭。
六祖又进一步给薛简说,你要想知道诸佛的心要,一定要记住一点:一切的善恶不要分别。如果老是分别,这个好那个坏,这个对那个错,就无法见证到自己本自清净的心体。不要去分别对待,只要你把心安下来,不要去分别,保持平和,不受不丢,来者不拒,去者不留。这时候,湛然常寂,妙用恒沙。湛然就是生机盎然,明明白白,常寂就是不生不灭。这时候,你就感知智慧妙用如恒河沙般从你心性中向外流现,绵延无尽,源源不绝。这就是第七识我法二执转为平等性智,大圆镜智、妙观察智、成所作智自然全体现前。
简蒙指教,豁然大悟,礼辞归阙,表奏师语。其年九月三日,有诏奖谕师曰:师辞老疾,为朕修道,国之福田。师若净名,托疾毗耶,阐扬大乘,传诸佛心,谈不二法。薛简传师指授如来知见。朕积善余庆,宿种善根。值师出世,顿悟上乘。感荷师恩,顶戴无已,并奉磨衲袈裟,及水晶钵,敕韶州刺史,修饰寺宇,赐师旧居,为国恩寺焉。
薛简得到指示教诲,忽然大悟,于是礼谢辞别大师,回到京师,将六祖的话表奏皇帝。同年的九月三日,又有诏书奖谕六祖说:大师以年老多病辞诏,愿意终身在山林中为朕而修道,真是国家的福田!大师犹如维摩诘居士,托疾居住毗离耶城,弘扬大乘佛法,传授诸佛心印,讲说不二法门。薛简回宫表奏大师所指授的如来知见,是朕积善而有余庆,宿世种下的善根,所以才能幸逢大师出世教化,得到顿悟上乘的妙理,承蒙大师法恩,当顶戴感激不尽!同时,并奉送磨衲袈裟及水晶钵,敕令韶州刺史重修寺院,赐名六祖的新州故居为国恩寺。崇敬之情,溢于言表。武则天是极大善根的帝王,和清朝雍正皇帝被并称为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两位开悟的皇帝。古人好道之心,让人钦敬!
薛简得到六祖的指教之后,豁然大悟。薛简在过去对佛法也是有深深思考的,过去的思考是用戒定慧熄灭贪瞋痴,或者用对待法,光明来了把黑暗赶跑,正见来了把烦恼赶跑,这样的对待法、次第法,这样我们称为生起次第。而六祖告诉他的是圆满次第,立断和顿圆。你不需要改变,当下就是佛性显现。你只要知道佛性在显现产生妙用,你就解脱了。直接单刀直入告诉他事实,薛简因为原来有一定的基础,听了之后豁然了悟。原来用功夫不是在外在现象上用功夫,而是去体悟、认识、感知佛性,这才是真实的修行。而感知佛性并不是用某种行为来感知的,而是当下的一切自然都能感知。并不是要有个戒定慧才能来感知,而是当下的贪瞋痴或者戒定慧,乃至超越于贪瞋痴、戒定慧的任何行为都能感知到如来藏性的显现。所以,他也是非常欣喜。
武则天的诚挚邀请和六祖的宛然谢绝,都是道人之间的法益交流。面对一代帝王的权威,也就是国家最高统治者的圣旨,六祖也是出于对武则天的绝对信任和理解,才作出拒绝进京决定的。
后来,赵州从谂禅师也曾有此类似经历。有一天,赵王特地去拜访他。这时赵州禅师正在床上休息,于是就躺在床上对赵王说:大王!我现在已年迈,虽然你专程来看我,但我实在无力下床接待你,请别见怪。
赵王一点都不介意,非常欢喜,和赵州谈得很开心。回去了以后,就派遣一位将军,准备了很多礼品,送来给赵州禅师。赵州禅师一听,立刻下床到门外相迎。事后弟子们不解,就问赵州禅师:前天赵王来时,您不下床;这次赵王的部下来,您为什么反而下床相迎呢?
赵州禅师解释道:你们有所不知,我接待客人有三等:上等的客人,我睡在床上用本来面目接待他;中等的客人,我到客堂里用礼貌接待他;第三等的客人,我用世俗的应酬到前门迎接他。
赵州禅师待客之道,看起来是有三等,实际上,赵州禅师从差别里认识了平等的自性,因此他有调和的人生观。
就因为这么一段公案,到了宋朝,有一天苏东坡要到金山寺去拜访佛印禅师,苏东坡便先写了一封信给佛印禅师。他说:禅师!我要到金山寺拜访,请你也用赵州禅师对待赵王的方法来接待我。
可是,当苏东坡到达金山寺的时候,佛印禅师已经在金山寺的山门外迎接苏东坡了。苏东坡哈哈一笑,他说:禅师!你的修行到底不及赵州禅师,你的境界没有赵州禅师洒脱,我叫你不要来接我,你却不免俗套,跑了大老远的路来迎接我。
苏东坡以为这回禅师必然屈居下风,而佛印禅师却吟了一首偈语说:当日赵州少谦光,不出山门迎赵王,争似金山无量相,大千世界一禅床。
意思就是说,当年赵州禅师不够谦虚,不到门外去迎接赵王;可是今天我佛印不一样了,你哪里能懂得金山寺无量无边庄严的法相,我佛印是把三千大千世界作为我的禅床。也就是说,你以为我佛印到山门外来迎接你吗?没有!我还是睡在床上,因为大千世界是我的禅床。